死寂般的静默。
电梯门槛仿佛一道生死界限 林颂薇抓着行李箱杆 牢牢钉在原地迈不开脚。
程渡手抄进裤兜 神色冷淡得仿佛在看一个陌生人。
直到电梯门缓缓关上 他的脸逐渐消失在视野里 林颂薇紧绷的神经才逐渐放松。
岂料 身后突然有个外卖小哥一阵风似的冲到林颂薇跟前 两手直接扒开电梯门。
电梯门再次缓缓打开 外卖小哥快步进去 满头大汗地按了楼层 发现林颂薇还站在外面 以为她是拖着行李箱不方便 热心伸手档门 招呼她：“快进来啊。”
林颂薇：“……”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程渡 硬着头皮把行李箱推进去 转头看了看电梯楼层键 上面显示12和19。
不知道程渡是去哪一层……
外卖小哥站在程渡前面 回头问她：“你去几楼啊？”
林颂薇：“19楼 谢谢。”
外卖小哥腼腆地笑笑 不再说话。
林颂薇走到电梯最里侧 确定自己连衣角都不在程渡余光范围内 才觉得松了一口气。
手机连续响了几声 不用看也知道是赵橙橙。
她抬头看了一眼连头发丝都透着冷酷的程渡 觉得很陌生。这种几乎带着攻击性的冷漠 让林颂薇一下想起高考毕业聚餐那晚 两人轰轰烈烈分道扬镳的最后场景。
那场景想忘也忘不掉。
初吻 还是被人从包厢里一路追出来 最后被摁在光线昏暗的楼道墙壁上强吻的初吻。少年滚烫的唇压在她唇上 带着急切和慌张的试探 以及放手一搏的强势。
当时 林颂薇满脑子都是“这个混蛋居然骗了她两年” 猝不及防被强吻 心跳短暂地漏了几拍 脑子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 才记得挣扎 抬手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
力道并不重。
下一秒 就被他抓住 紧紧攥在手里 然后在她唇上报复似的咬了一口。与此同时 楼道门口传来赵橙橙的惊呼：“我的天……”
两人均是一僵。
程渡终于抬起头 林颂薇背紧紧贴着墙 微红的眼睛瞪着他 剧烈地喘-息。
跟赵橙橙一起追过来的还有秦朝 程渡的好哥们。秦朝愣了下 很快拽住赵橙橙 不着调地说：“情侣吵架接个吻和好罢了 别跟没见过世面似的大呼小叫 走走走……”
那时候林颂薇虽然没松口正式答应程渡 但程渡追了她那么久。在许多人眼里 他们在一起是迟早的事。被程渡这样的男生追了那么久 林颂薇还真能拒绝吗？不可能。
程渡转头看了一眼 听到这话 原本绷着的嘴角很轻很慢地扬了扬。
林颂薇被他嘴角那点笑意刺激了 突然怒火中烧 或者恼羞成怒。在他回头的那一瞬 抬手用力打了过去。
啪——
很响的一声。
楼道里的感应灯应声而亮 程渡偏着头 仿佛被定住似的僵硬了许久 喉咙用力滚咽几下 才偏过头 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眼底明显泛起血丝。
林颂薇记得 自己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混蛋！我说了不喜欢你！谁要跟你在一起？你这个骗子！”
那晚印象最深的 不只是那个吻。还有程渡转身离开 手撑在垃圾桶上方 半跪在走道的地板上 背脊弓着 吐得撕心裂肺的声音。
以至于她这么多年都想不起来 程渡最后跟她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只记得那个吻落下前 自己被他拽着 在楼道里吵架。她在生气 他在解释。
那晚凌晨 程渡把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都删了 又从班群里退了。
程渡退群的第二天 林颂薇也退了。
这些年两人从来没参加过任何同学聚会 刚开始赵橙橙还会提一下程渡 时间长了 也很少再提起。
那一巴掌 把两人之间的丝丝缕缕斩得一根不剩。
如果只是单纯的久别重逢 她一定不会失态到表情管理失败 最多是惊讶和尴尬。
要怪就怪赵橙橙那张照片来得太巧 成功让惊讶变成惊吓。
偏偏罪魁祸首还在微信上不停地轰炸 林颂薇低头解锁手机 入眼便是程渡那张照片 惊得她急忙关掉。
赵橙橙：【你说的两个律师 不会是包括这位吧？】
赵橙橙：【他骗你的时候还不是律师 你这样算不算诽谤？】
赵橙橙：【怎么不说话 不会没认出来吧？不应该啊 这张脸……谁忘记你也忘不了吧？】
赵橙橙：【人呢？】
赵橙橙：【？】
林颂薇深吸了一口气 咬牙切齿地回复：【差点没被吓死 我谢谢你的大变活人。】
赵橙橙：【？】
赵橙橙：【什么大变活人？】
林颂薇：【我碰见程渡了。】
赵橙橙：【………………】
赵橙橙：【卧槽！是那个强吻你然后被你打了一巴掌的程渡吗？】
林颂薇：【……你还认识第二个程渡吗？】
叮——
12层到了 电梯门打开 外卖小哥出去了。
林颂薇：“……”
救命 她不想跟这个人独处。
电梯门再度关上 林颂薇感觉电梯厢里的空气都快要被抽干了 她盯着电梯攀升的数字 只想快点逃离这窒息的空间。
当年那一巴掌 让两人之间连一句“好久不见”都难以启齿。
像他们这种孽缘 老死不相往来 彼此岁月静好 是最好的结果。
所以 当她跟在程渡身后走出电梯 看着他往左边走时 毫不犹豫地拖着行李箱转身向右。
程渡脚步微顿 却没有回头。
这栋楼是一梯三户的 程渡在这里住了两年 当然认识邻居。1903室住的是一对新婚夫妻 上个月刚领证 前几天给他送过喜糖之后就去度蜜月了 说是要去半个月。
现在刚过一个星期。
所以现在1903室 没人。
宋语熙给的地址是1901室 林颂薇闷头走到1903门口 一抬头发现自己走错了 这才有种不好的预感——宋语熙说的家里有人 指的不会是程渡吧？
楼道里很安静 灯光柔和 林颂薇僵硬且迟疑地推着行李箱倒回去。
她站在两个对门中间 转头看向左侧。
男人修长挺拔的身形背对着她 身上的西装外套已经脱了 随意挂在手肘上 身上只有一件白衬衫
林颂薇在心里吐槽了句“什么毛病？在家门口就脱衣服”。
又想 人家在自己家门口脱衣服 关她什么事？
程渡正低头输密码 “滴”一声轻响 门开了。林颂薇抬头看了一眼他头顶的房号 在他拉开门的那瞬 急忙开口：“等等！”
说着 往前走了两步。
门半敞着 屋里光线昏暗 楼道里却灯光柔和 在程渡肩上分割出一道明暗的线 他侧身看向她 冷淡敷衍地开口。
“有事？”
林颂薇看着他眉眼间的冷淡疏离 蓦地想起那晚 他难以置信的表情和泛着血丝的眼睛 以及撕心裂肺的呕吐声。那时候林颂薇不懂 以为他只是喝多了 出国后的某一天才突然明白过来 那是剧烈的应激反应。
虽然她不想承认 但她确实后悔了。
后悔不该打人 哪怕被骗了那么久 但她也确实欠他 不该闹得那么难堪。
还是太年轻。
所幸 他现在似乎混得很不错 律所高级合伙人 还有个年轻漂亮的小女朋友 那些不太愉悦的陈年旧事应该可以放下了吧？
林松薇挤出一个微笑：“我是来给宋……”
突兀的电话铃声打断了她的话。
是一直得不到回复的赵橙橙打来的。
林颂薇低头看了一眼 直接掐断 抬头再对上程渡冷淡的目光 突然卡了一下壳。好在对方目光落在她脚边的大红行李箱上 淡淡开口：“送快递？”
林颂薇：“……”
她哪里像送快递的？！
哪家快递公司送快递用行李箱装？
“宋小姐在我工作室订了一套礼服 是她让我送到这里的 说有家属在。”林颂薇不跟他计较 语速飞快 说着把行李箱推到他腿边 “东西送到了 我先走了。”
转身的那一瞬 猛然想起这人腹黑强势且记仇 要是他跟宋语熙说这套礼服不好看……女为悦己者容 万一宋语熙听他的话 临时把礼服换掉 那怎么办？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林颂薇僵硬地转回来 抬头对程渡露出一个真诚的微笑：“以前年少不懂事 做过一些过分的事 不过后来也算是扯平了。”
言下之意是你骗我 我打你一巴掌 两人谁也不欠谁 已经两清了。
她还真是十年不变的不肯吃亏的个性 程渡轻笑出声：“然后呢？”
“然后……现在你过得似乎很不错 女朋友又青春漂亮。”林颂薇顿了一下 继续真诚微笑 “我祝你们 百年好合。”
程渡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下。
半晌 他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谢谢。”
半分钟后 程渡把西装外套扔进沙发 拿着烟盒去了阳台 点燃烟懒散地倚在护栏上吸了一口 低头盯着楼下大门。
两分钟后 一道纤细的身影快步走了出去。
他看着林颂薇走远 回头看了一眼客厅中央那个红色行李箱 拿起手机打开微信 点开“宋烦人”的对话框 看到她后面还发了几条信息。
确实说了有人来送礼服的事。
倒是没想到 宋语熙比他先跟林颂薇扯上关系。
他对着红箱子拍了张照片 发给宋语熙。
—
走出大楼 夜风吹到脸上 林颂薇才觉得呼吸顺畅起来 给赵橙橙回电话。
赵橙橙接得飞快：“你真遇见程渡了？”
“你给我发照片的时候 我正在等电梯 刚点开大图想看清楚帅哥的脸 结果电梯门就打开了 里面站在一个跟照片上一模一样的人 你想想那场面？”
赵橙橙半点悔意都没有 兴奋道：“哇 这么刺激？”
还刺激？
那一幕都快成林颂薇的心理阴影了 她翻了个白眼：“刺激 都快刺激出心脏病了。麻烦下次再有这种事 先提前打个招呼。”
“我要是能提前知道 会这么坑你？但我觉得这事也不能怪我 你想想我多久没提起程渡了？两年了吧？就上一次我在机场碰见他然后跟你提了一次 之后再也没提过。而且你在北城也快两年了 他一直在北城 这么长时间你们都没碰见过 偏偏就我发照片的时候碰见 只能说你们俩缘分未尽。”赵橙橙正在看综艺 她把音量调小。
“孽缘吧。”林颂薇慢吞吞地往小区门口走 “你记得宋语熙吗？”
“就过年咱们去看的那个电影《天高路远》里演男主女儿那个？”
“嗯 你还夸她漂亮的那个。”
“……”
“她是程渡的女朋友。”
“啊？！”
赵橙橙惊掉下巴：“你怎么知道？”
林颂薇把事情说了一遍 轻笑了声：“都住一起了 不是男女朋友难道还是合租室友？程渡像是会跟女人合租的人吗？”
“果然男人都喜欢青春漂亮的小姑娘 没想到程渡居然也这样 太让我失望了。”赵橙橙叹了口气 “我本来还以为你俩有戏呢。”
林颂薇：“……”
打着电话不好叫车 她站在小区门外的路口张望 正好有辆出租车开到门口停下 等乘客下车 她走过去 “你是不是最近偶像剧看多了？我跟程渡已经多少年没见了 而且就冲我打他的那一巴掌 你觉得我们可能吗？”
“我觉得我们当年就是玛丽苏小说和偶像剧看少了 所以才会那么生气 你想想现在的偶像剧都怎么演的 男主为了追到女主步步为营 骗人怎么了？还不是因为太爱了 这不是偶像剧男主的苏点和卖点么？”
赵橙橙大概真是被偶像剧荼毒不浅 当年还为林颂薇愤愤不平骂程渡感情骗子 如今倒是帮程渡说上好话了 “而且程渡当年还是一中校草呢 长得帅学习好 还是医学世家 多少女生暗恋明恋他啊。虽然骗人还强吻是有点过分 但也是为了拼一个绝地求生的机会啊。你那一巴掌 把他自尊心都打得稀巴烂了吧 没因爱生恨也PTSD了 连我们这些老同学都不愿意见了。”
夜里车少 司机车速很快 林颂薇觉得车里很闷 把车窗按下一半。
一时间 不知道说什么。
刚张开嘴 风灌入口中 把她呛得咳了几声：“谁偷拍照片还发朋友圈 小心他告你们侵犯肖像权。”
赵橙橙：“……”
“算了算了 他都有女朋友了。”赵橙橙也觉得自己越活越玛丽苏 也有点受不了 “仔细想想 你们俩要真再凑一块儿 那就是伏特加兑伏特加 不是爱情一杯醉 就是烈酒要人命。”
一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 回到家挂断电话 看到宋语熙给她回了一条微信。已经是十多分钟前了 林颂薇没再回复 疲倦地摊在床上。
—
机场那边 宋语熙有惊无险地赶上了飞机 靠在座位一边喘气一边看微信。今晚电话不断 先是父母 再是经纪人 然后是《天高路远》导演。
微信上 她哥发了一张照片 什么话也没说。
林颂薇：【[图]宋小姐 礼服已经送到了 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祝你电影节一切顺利。】
两个人都发了一张大红色行李箱的照片。
看着莫名喜庆和默契。
飞机准备起飞 空姐过来催大家开飞行模式。
宋语熙匆匆回了句“谢谢” 就把手机放下了。
第二天早上九点 宋语熙打着哈欠从房间出来 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男人 吓了一跳：“哥 你今天不用上班？”
“十点约了当事人 等会儿出门。”
程渡穿着一件白衬衫 领带打得很漂亮 西装外套放在沙发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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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低头看文件。宋语熙哦了声 去厨房倒水喝。
那个红箱子还放在昨晚那个位置 程渡漫不经心地开口：“你的礼服 不打开检查一下？”
“我在工作室试过啦 超级漂亮的。”宋语熙走过去 盘腿坐在程渡旁边 边说边看手机 “工作室两个老板也超漂亮。一个御姐 另一个……怎么形容呢？就那种不是特别惊艳 但看一眼就能记住的美人。”
“昨晚来的是御姐还是另一个？”程渡目光依旧落在文件上。
“咿？”
宋语熙惊讶地转头 平时她夸谁谁漂亮 一般程渡都懒得搭理 问他某某跟某某某女星 谁更漂亮 他都是冷漠的一句“不知道”打发她。
毫无情趣可言 她甚至怀疑过他是gay！
这还是她第一次得到回应。
脑子突然灵光一闪 她哥不会是对林颂薇一见钟情了吧？！
哇哦！这可不得了了！
“另一个。”宋语熙压抑着内心的激动和八卦之魂 小心翼翼地打探 “哥 你是不是看上那个美女设计师了？”
程渡漫不经心地翻了一页文件 “想多了。”
“……”
她怎么有点不信呢？
正巧 手机进来一条微信 是林颂薇发来的。
林颂薇：【宋小姐早上好 希望没有打扰你休息 我就是想提醒你一下 礼服昨晚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了 不会有问题的你放心 行李箱里虽然还有空间 但最好不要再往里面塞东西 以免压变形。如果还有什么问题 可以随时联系。】
程渡看了下时间差不多了 开始收拾文件准备出门 宋语熙盯着他看了几秒 低头回复：【我是有一个问题。】
林颂薇：【什么？】
宋语熙：【你有男朋友吗？】
半晌 林颂薇发来一个字：【有。】
宋语熙惋惜地啊了声 抬头看向程渡那张秒杀众多娱乐圈一线男星的脸 思索以他的长相姿色去横刀夺爱的胜率有多少？又转念一想 世界上美女那么多 她哥这么帅 为什么要委屈自己去当男小三？算了算了 这事太缺德了。
程渡把西装外套从沙发背上扯下 转身要走。
宋语熙连忙说：“哥 我跟你说 你要是真看上了也得忍着 林设计师有男朋友了。”说着 她还把手机递到程渡面前。
程渡脚步顿住 面无表情地低头 盯着她的手机屏幕。
定格三秒后。
他哦了一声：“关我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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