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是一场无声的兵荒马乱的战争,而我们终究溃不成军。

VOL.1

秦暖风就这么看着那块白布盖上男人的脸。

他死了,被她害死了。

耳边是妈妈的哭泣声,她抿住唇动也不动。

是谁吵着说要吃冰棍?又是谁吵着让那个男人去买的?即使明知道已是深秋,小小的镇上不可能有冰棍卖。

是她吧,她认定他会去买,谁让他是代替死去的爸爸成为她继父的人呢?他得讨好她,所以他不顾妈妈的反对,就着夜色去买不可能买到的冰棍。

就这么被车撞死了,浑身是血的他由妈妈来认尸,秦暖风还记得那张破碎的脸。

心猛然间一痛,此时此刻她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过错。

因为他抢走了妈妈,代替了爸爸的位置,所以她总是讨厌他,甚至恨他,在其他孩子说继父会虐待她时,她愤恨地往他身上吐口水,变着法子来表达自己的不满。

然而此时,这种表达不满的代价似乎太过惨烈了些。

身旁有微微的低泣声。

她下意识地转过头,看到那个比她矮一个头的男孩,他叫丁煜,是那个男人带过来的儿子。

丁煜满脸泪水,就这么瞪着她,眼中那种太过强烈的东西是什么?当时的秦暖风还不懂,但多年后她明白,那是憎恨。

那一年,秦暖风十一岁。

丁煜,十岁。

VOL.2

秦暖风放了学就被教导主任叫进教导处,以往的经验告诉她,丁煜又闯祸了,妈妈气得早就不来学校,所以只要一有事,大家都会找高丁煜一个年级的她。

这次丁煜砸破了同学的头,缝了五针,少不了教导主任又要上一堂“教导课”。

“我教到现在还没教过这么顽劣的学生,要不是九年义务教育,我早把他开除了。”教导主任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人,脾气大了些。

秦暖风唯唯诺诺地听他说教,而丁煜就站在旁边冷眼看着。

他总是这样,喜欢闯了祸由秦暖风背,看她被教导主任数落后脸色变得苍白,他觉得非常解恨。

“明天让你妈送五百块钱过来吧,同学家长要的医药费。”教导主任终于准备结束说教,说了今天谈话的关键。

秦暖风怔了怔,这么多?

“这已经算少了,学校知道你家的情况,已经尽量说好话了。”教导主任看出她的为难。

秦暖风咬着唇,拿出口袋里的钱包,那里面有七百块钱,是她今天准备用来交舞蹈课学费的,本来妈妈替她凑了钱,但她给丁煜交英语补习课的学费了,所以才拿出这笔自己省了一年多时间才省下来的钱。

看来舞蹈课上不成了,她有些难过,却并没有迟疑,将今天刚从小卖部换来的整钱,抽了五张递给教导主任。

丁煜看她顺从地将钱递给老师,“哼”了一声,别过脸去。

一场争端总算结束了,秦暖风吐出一口气,出了教导处往校门外走。

“拿来!”有人跳到她的面前。

她吓了一跳,看到是丁煜:“什么拿来?”

“钱!”装什么蒜,刚才分明看到她的钱包里还剩两张。

秦暖风下意识地护住口袋:“干什么用?”

“你管我,拿来!”

“你不是还要上英语补习,哪有时间打游戏?”其实不用问,她就知道丁煜的钱都花在镇上的游戏厅了。

“谁说我要上英语补习。”丁煜却道。

“可是钱都交了。”

“你看到我交了?”丁煜瞪着她,说出一句必定让她恼火的话,“我都用来打游戏了。”

秦暖风倒吸了口冷气:“你……”却说不出话来。

“我怎样?”满意地看到她气得嘴唇发抖,丁煜非常痛快地笑了,“你欠我的,你忘了?”

没错,她欠他的,就是这个刽子手害死了自己的爸爸,所以现在他无论怎么样对待她她都是罪有应得。

“快把钱给我!”他将手摊在她面前。

秦暖风死命地咬住唇,不让怒意逼红了眼,自己如此珍惜的补习机会,自己如此辛苦省了一年多的钱都因他而转眼成了一场空,她很生气,真的很生气,但是……她咬着唇,他说的话没错,她欠他的,他爸爸的死自己无论怎样也脱不了干系,她又有什么权利生气?有什么权利?

闭上眼,又回想起那年冬天在太平间里丁煜怨恨的眼神,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手微颤着伸进口袋,拿出钱包,默默地打开,抽出那仅剩的两张纸币。

“谢啦。”丁煜抢过那两张纸币,其实心里并不如表情这么痛快,他本是想看她哭的,看来下次得再狠些。

他悻悻地走开,只留下秦暖风一个人站在校门口,她好久都没有动,旁边的操场上有同学不小心将足球踢到她脚边,喊她捡,她却动也不动,只任风,一次次地吹拂着她的头发。

其他学生都走了,秦暖风站在教室门口没有走。

舞蹈部的陈老师从教室里走出来,看到秦暖风笑了笑:“暖风,怎么还没走?”

“老师,”秦暖风迟疑了一下,“‘六一’儿童节的表演真的由我演白毛女吗?”她记得这本来是祝萍的角色,祝萍又是陈老师的女儿,主角由她演无可厚非。

“她?”陈老师叹了一口气,她是想让自己的女儿演,人总是偏私的,只是她这个女儿太不上进,学习不好不说,练舞又怕累。这不,今天又没来上课,让她在“六一”儿童节演白毛女,非丢了她的脸不可,“她没你好,我这个班里也数你最棒,白毛女不由你演谁演啊?”

陈老师疼爱地抚了下秦暖风的头发:“暖风啊,这头发最近不要剪,保持这个样子,‘六一’儿童节演出的时候扎成辫子,正好。”由于经费的问题,部里只准备了白毛女头发变白时的头套,好在秦暖风本身就有一头漂亮的长发。

“嗯,我不会剪掉的。”秦暖风乖巧地点点头,陈老师真是好人,连舞蹈班的学费还是她帮自己垫上的,这次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演,来感激她。

而与此同时。

在学校的废旧车棚里。

祝萍正在和她的几个狐朋狗友一起打牌。

“丁煜,你又输了。”祝萍把手里的最后一张纸牌扔到桌上,哈哈大笑,“快学狗叫,快学。”

“该死!”丁煜恼怒地扔掉手里的牌,心想今天自己的手气怎么这么背?

“丁煜,我看今天你还是到此为止吧,你是做定‘司令’了(方言,‘司’字发音和‘输’相同)。”旁边的两个人也忍不住取笑他。

“去!”丁煜挥挥手,抓起桌上的牌,“再来,我就不信我今天会一直输。”

“好啊,”祝萍笑嘻嘻地看着丁煜臭着一张脸,“不过这次你输了可不能只学狗叫,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先来再说。”丁煜不是笨蛋,祝萍这样说肯定是又想到什么鬼主意了。

“不行,先说好,”祝萍摁住他正忙着发牌的手,“不然,今天就到此结束。”

丁煜无奈,抬头看看祝萍一脸“鬼精”的表情,想了想,点点头说:“好吧,你说。”

祝萍灵活地转了转眼珠子,手指穿过脑后漂亮的长发。

“如果你输了,你就把你姐姐的那头长发给剪了。”祝萍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周围一下子静下来,这不是学狗叫之类无关紧要的赌注,会闯祸的!旁边的另外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我还以为是什么,只是这样吗?”谁知丁煜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可比学狗叫还容易,行,就赌这个。”

“丁煜!”旁边有一个人忍不住开口,秦暖风和他同班,他可不忍心看她那头漂亮的头发被剪掉。

丁煜却火了:“干吗,好像我一定会输似的,来,快继续。”他挥着手,又开始发牌。

看劝不动,那人耸耸肩,决定不再管闲事,可能丁煜只是说说而已。

于是新一轮的牌局又开始了。

而只不过几分钟的时间。

“丁煜,你输了,哈哈哈!”祝萍笑起来。

清晨。

一声尖叫划过万里无云的晴空,妈妈符蕾正在做早餐,听到尖叫吓了一跳,手中的锅铲掉在地上也来不及捡,人奔了出去:“怎么了?”

却见秦暖风拿着镜子,站在卧室门口,原本一头漂亮的长发,此时已被剪去,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短发。

“怎么回事?”她走上去,抖着手去摸秦暖风的头发。

秦暖风动也不动,整个人都在发抖。

“谁剪的?告诉我谁剪的?!”符蕾看到她的样子有些害怕,一把抱住她。

秦暖风不说话,只是盯着镜子里的自己,人还是抖着。

“暖风,暖风,你不要吓妈妈!”符蕾慌乱地用手揉她的发,脑中却在同时想到一个人,于是转头寻找着,“丁煜,丁煜呢?”

丁煜从卧室里出来,手里握着一把头发,冷眼看着抱在一起的母女。

“是你!”符蕾一眼就看到他手中的头发,她松开秦暖风,冲了过去。

丁煜向后躲了躲,看了一眼还在发着抖的秦暖风,道:“是我剪的,又怎么样?成丑八怪了。”说着,他还冲秦暖风做了个鬼脸。

“你该死!”符蕾已经气疯了,抬手就要打他。

他当然不会任她打,一转身就逃开了,人跑到门口,回头又看了看正追过来的符蕾:“追不到。”还示威似的向母女两人挥了挥那把头发,人奔了出去。

“走了就别再回来!”符蕾冲着他逃开的方向吼了一句,回头,却见秦暖风仍然站在那里。

“暖风。”她的心一痛,人走上去。

秦暖风终于放下镜子。

“妈妈,今天的演出我去不成了。”她低下头,轻声地说着,眼泪淌下来。

符蕾这才想起“六一”儿童节演出的事,昨天暖风还特意在洗了头发后用了她的发油。

“这是造的什么孽啊!”她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

白毛女的角色又换成了祝萍,陈老师听了秦暖风的情况后,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叹了一口气。

秦暖风知道陈老师一定很失望,这个舞蹈费了陈老师这么多心血,结果却因为她的头发而前功尽弃。陈老师对她这么好,她却连自己的头发也保护不好……她越想越难受。

秦暖风坐在小区里的秋千上,就这么顶着一头参差不齐的头发发着呆。

心里是怨的,却不知该怨什么。怨丁煜吗?还是更怨自己,自作自受?

脚上微微一用力,秋千荡开,四周的景物便来回晃动,她再也忍不住,轻声地哭泣起来。

丁煜在外面混了一天才回来,他先把那把头发向祝萍炫耀了下,却得知因为他剪了秦暖风的头发,而让秦暖风失去了演主角的机会。丁煜微微有些不悦,觉得祝萍利用了他,但想想这样也许会让秦暖风更难受,便又原谅了祝萍。

丁煜问祝萍要了一根皮筋,将那头发扎了起来,拎在手里。说实话,秦暖风的头发确实漂亮,乌黑油亮的,凑到鼻端闻闻还有淡淡的发香,其实炫耀完就可以随手扔了,但他却一直把玩着,想想看可以将它挂在墙上,有空就去气气那个讨厌的丫头。

经过小区的“运动角”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想看看有没有人在打篮球,反正回去肯定被骂,不如再在外面待一会儿。

他的篮球打得很好,在学校无人能敌。

然而没看到打篮球的人却看到正荡着千秋的秦暖风,他停了下来。

秦暖风还在哭,沉默无声地哭着,泪珠不停地滚落。

丁煜盯着她。

将她弄哭是自己的目标吧?然而这丫头却从不哭泣,外表温顺,实际倔得很,无论自己怎么捉弄她,都不曾见她掉过一滴眼泪,现在终于哭了啊。

他想他应该大呼一声,然后指着那丫头的脸大声地笑,向所有人宣布她终于被他欺负哭了,丁煜的嘴巴动了动,却不知为何发不出声音。

“哭什么?”他不屑地说,低头看看手中的那把头发,那是他的战利品,此时却忽然觉得无趣得很,“走了,打游戏去。”说着又转过身,往小区外去。

秦暖风没有看到他,只是坐在千秋上来回荡着。

VOL.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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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生在活动室门口看初中部的舞蹈排练,丁煜本不想来的,因为秦暖风也在,但自己的哥们儿要追舞蹈部的一个女生,还说人多力量大,他就这么被硬拉着来了。

他倚在门上,看着几个女生在那里不断地跳着,有些心不在焉。

“丁煜,你姐就是漂亮,你看这几个女的,数她最出挑。”旁边的胖子用胳膊顶顶他,指指那边的秦暖风。

丁煜下意识地看过去,秦暖风一头利落的短发,皮肤雪白,她仰着头,显得脖子更加细长。他以前不觉得她怎么漂亮,听胖子一说,好像真的还挺漂亮的,这么想着却又莫名地心烦起来,他推开胖子道:“什么我姐,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秦暖风就是秦暖风!”他的声音有点大,以至于几个练舞的女生都停下来看他。

舞蹈老师走上来:“你们几个同学,小学部的吧,不要影响我们排练,不然叫你们老师过来。”说着关上了门。

“都是你丁煜,这么大声干什么?!”旁边的男生怪他。

丁煜“哼”了一声,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们继续蹲点,我出去透透气。”说着转身走了。

今天,秦暖风觉得自己很不能集中精神,小腹一直在隐隐作疼,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而且跳几下就气喘吁吁的。

怎么回事?早上也没有乱吃东西啊!她在一旁坐了一会儿,才站起来,又跟在几个女生后面做了几个跳跃运动,在落地时,忽然觉得下面有什么东西流下来了,她一愣,停在那里不敢动了。

以前尿急的时候,一激动就会撒出来一些,可现在并不尿急啊,正疑惑着,后面的一个女生在她的肩上拍了一下,凑近她道:“秦暖风,你是不是那个来了?”

那个?秦暖风愣了愣。

“你裤子上弄到了。”那个女生又说。

她这才反应过来,她知道女生间说“那个来了”是指什么,同龄的女生中有的在小学时就“来了”,只有她升初中了还没动静,难道是这个?

她下意识地转头看身后,淡色的紧身裤上果然有一点红的,她大吃一惊,赶紧背靠在墙上,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怎么了,暖风?”老师看她一直靠着墙不动,走上来问道。

刚才的那个女生在老师的耳边说了几句,老师马上一副了然的表情,把身上披着的外套解下来,递给暖风,笑着对她道:“把我的外套系在腰上,换了衣服先回去吧。”

“老师,我……”秦暖风有些窘。

“女孩子都有这一天的,需要好好休息,快回去吧。”老师拍拍她的头。

秦暖风点了点头,抓住老师的衣服,飞也似的跑了。

妈妈上中班,不在家,秦暖风也不知道妈妈平时用的卫生巾放在哪里,又不敢自己买。

不过还好,毕竟上过青春期的生理卫生课,她并不怎么害怕,自己多用了点卫生纸折起来垫着,人抱着肚子窝在床上,肚子很疼。

丁煜很晚才回来,一直在打篮球,现在肚子饿得发昏,一回家却看到屋里黑黑的,他知道符蕾上中班不在家,但一般这种情况秦暖风负责做饭。

人呢?

他在客厅里立了半晌,转身走到秦暖风的卧室门口,一脚踹开。

秦暖风睡得迷迷糊糊,听到“砰”的一声吓了一跳,昏暗中看到是丁煜。

“起来做饭,想饿死我啊!”丁煜吼了一声后又往客厅去。

秦暖风挣扎着爬起来,下面便有一股热流涌出来,她忙又躺下,冲着外面的丁煜道:“橱里有泡面,你能不能将就一下,我不舒服。”

“谁要吃泡面,什么舒服不舒服的,快出来做饭!”丁煜开了灯,人坐在客厅里,脚架在桌上,就等着吃饭。

秦暖风叹了口气,将裤子拉紧,心想反正做饭也只是站着,不用动来动去,垫的纸应该不会掉下来,于是便忍着痛起床去做饭。

客厅里,丁煜看到秦暖风苍白的脸,很没生气的样子,却只“哼”了一声,转过脸去。

秦暖风淘了米,放进锅里煮饭,然后慢吞吞地将昨天没吃完的菜拿出来热。她小心翼翼地移动着步子,生怕遭遇意外,如此,几个菜热了半个小时多。

丁煜闻着饭菜的香气早就饿得不行了,一直在外面催,秦暖风好不容易,终于将热好的菜端出来。

丁煜看她走路的姿势古怪,冷笑道:“怎么,被人打了,这种走法。”

秦暖风有些尴尬,转身又去盛饭。

丁煜一碗饭三两口就吃完了,将碗递给秦暖风让她再去盛。秦暖风咬着筷子,迟疑了一下:“你能不能自己盛?”

丁煜马上瞪了她一眼:“你看我什么时候盛过饭,快去!”

秦暖风没办法,只好站起来,只是动了一下,下腹就猛地刺痛起来,她是第一次来月经,所以这样的身体反应让她措手不及,她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手下意识地捂住肚子。

“你装什么?”看她又坐回去,丁煜骂了一句三字经,却又看到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她的脸色确实苍白得吓人,他怔了怔,看着秦暖风又站起来,慢吞吞地去盛饭,又慢慢地走回来。

他一直盯着她,是不是生病了?他心里想,但看到秦暖风将饭碗放到他面前,又回过神,在心里大骂着,关我什么事,生病病死最好。

“多烧点水,我要洗澡。”吃完饭,秦暖风在洗碗时丁煜在客厅里说。

秦暖风没说什么,用手捂了下肚子,然后往烧水的锅里放多了点水,开了火,自己继续在旁边洗碗。

以往这个时候丁煜总是会回到自己的卧室,等秦暖风叫他才出来洗澡,但今天他却坐在客厅里就这么看着秦暖风,秦暖风本来想抱着肚子蹲一会儿,但现在看来不行,头上已有冷汗冒出来。她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将最后一只碗洗完,然后拿了这只碗,从热水壶里倒上水,再从碗橱里找到红糖,听说月经来了喝红糖水有用。

丁煜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在客厅里耗着,他对自己说,不要发神经了,回去在床上躺一会儿,这女人看来要烧好水还要有一会儿。他站起来却不知不觉地走到厨房门口,正好看到秦暖风往碗里倒着一块块黑糊糊的东西,他不由得皱了下眉,下意识地问道:“那是什么?”

秦暖风被吓了一跳,手里晃了下,放在灶边上的碗就掉在地上,“哐当”一声,滚烫的水夹着还未化开的红糖,一股脑儿儿地浇在她的脚上。

她穿着袜子,水浇在脚上虽不一定会烫伤,却极痛,她不由得惨叫一身,向后退了一步。

丁煜一时没回过神,等回过神时,看到秦暖风蹲在地上捧着脚,碗则碎裂成几块,地上还有一摊黑糊糊的东西。

“你喝砒霜呢?现在好了,直接可以拿这碎片割脉!”他冷言冷语,眼睛盯着秦暖风被水烫到的脚,却没有任何动作,半天,他扔了一句话,“你自己搞定。”然后就出了厨房。

就这么直接回了卧室,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贴在门上听外面的声音,然后猜测着秦暖风是不是已经站起来在处理那些碎片。

“最好割破手,那样可真见血了。”他自言自语,又下意识地摊开手来看看自己的手指,忽然无端地觉得烦躁,猛抓了自己的头发几下,人在卧室里来回走了几步,连自己也意料不到地又开门出去。

秦暖风正好拿了装着碎片的簸箕出来,似乎没弄破手。

烦躁顿时消去,他自己却没意识到,只是不知道自己又跑来干什么。

“水,快点行不行?”他吼了一句,又回到自己的卧室里。

VOL.4

今天要填中考志愿书,秦暖风有些犹豫,妈妈想让她考城里的一所重点高中,但她问过老师,那所重点高中的学费和住宿费加起来要两千块左右,如果再算上平时吃穿,那是笔不小的费用,妈妈不过是厂里的普通职工,每月的工资没多少,另外还有丁煜,他也要上学,也要花钱,这样妈妈的负担一定很重。

她不是不想去城里读书,毕竟镇上的那所高中的教学质量差了些,但想到以后还要上大学,那是一定要到城里去读,花费还更大,还不如高中三年就先在镇上的高中读,她的学习成绩很好,就算不读重点高中,考大学也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妈妈却坚决不同意,第一志愿里让她一定填上那所重点高中,秦暖风提了几次笔,都下不了决心。

“暖风,不急的,这节课不一定要交给我。”班主任老师看她犹豫不决,走上来道。

“不,我想好了。”秦暖风咬了咬唇,在志愿上写上校名,然后递给老师。

老师看了一眼,有些意外:“你没填错吧,暖风?”

“就这个了。”秦暖风平静地放下笔。

“你妈妈知道吗?”

“她,”秦暖风低下头,“知道。”

班主任还是一脸不信,看看秦暖风,决定晚一些的时候找她妈妈淡淡。

丁煜今天有点烦,他现在初二,升初一的时候人忽然开始长高,现在已经长到一米七五,校篮球队招了他,他最喜欢的就是每天放学后的训练,今天却有些心不在焉。

又失了一个球后,教练吹着口哨走上来:“丁煜,你今天是怎么回事?”

丁煜喘着气,看看偏西的太阳,道:“再来。”于是又奔过去抢球。

不知谁叫了一声:“秦暖风,快看,那边。”刚刚奔跑起来的众人便没了打球的心思,全都看向一个方向,丁煜抢到球,刚想投,人也下意识地看过去。

秦暖风穿着天蓝色的校服,仍旧是短发,背着书包和几个女生并排走着一起放学回家,微笑着的脸在夕阳下格外美丽,丁煜吐了口唾沫,将手中的篮球投进篮筐,任其他人去看,自己一个人在球场上跑动。

“丁煜,把你姐介绍给我吧。”有人跑上来拍他的肩。

丁煜不理会,又投篮,没有进。

“你帮不帮忙啊,丁煜?”那人跟上来。

丁煜推了那人一下:“她不是我姐,都跟你说过多少次了。”

那人有些悻悻,退到一边道:“不愿意就不愿意嘛,发什么火,不是你姐?你这么强调,难道你想追她,那岂不是*?”

丁煜用力地把球往地上一扔,伸出拳头直接就朝那人挥过去。那人没想到他这么快出手,被一拳打了个正着,血就从鼻孔里流了出来,但那人不甘示弱,也顾不得擦血,冲上去就和丁煜扭打起来。

秦暖风正好要放学,还没走出校门口就听到那边吵吵嚷嚷的声音,心里还想着志愿的事,也没在意,却听旁边的同学叫了一声:“那不是丁煜!”秦暖风这才回过头去。

丁煜正和那男生打得不可开交,教练在旁边喊了几次都无用,只好让其他队员将他们拉开,两人脸上都打出了血,一脸狰狞。

秦暖风站在旁边,看到丁煜还要提脚踢那男生,便叫了一声:“丁煜你又打架!”

丁煜抬起来的脚又缩回来,看到秦暖风,他“哼”了一声,两手一挣,挣开队员的钳制,伸手擦了把脸上的血,冲着秦暖风道:“你以后少在我面前出现,每次看到你就犯晦气。”说着吐了口中的血水,头也不回地走了。

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秦暖风站在那儿,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从口袋里拿出手绢去给和丁煜打架的男生擦,口中不断说着对不起。

反正已经习惯了,丁煜闯的祸一直都是她来收场。

丁煜很晚都没有回来,符蕾让秦暖风先吃饭,然后拿出今天班主任老师给她的志愿书,摊在秦暖风面前。

“你想气死我是不是?”符蕾指着第一志愿上的那所学校。

秦暖风看了一眼,低着头不说话。

“我说过的,我供得起,你放心去读就行了,你怎么就是不听我话?”

秦暖风还是不说话。

“暖风?”

“妈妈,我一定能考上大学的,即使不上重点高中也能考上好的大学,”秦暖风终于说话,“我保证。”

符蕾愣了愣,又回过神:“你凭什么保证?”

“那我进了重点高中又凭什么保证我一定能上大学?”

“暖风!”

“妈妈,我什么时候让你失望过?人家上重点高中,我们不稀罕,如果别人因为上重点高中而考上了好的大学,那我就比他们考个更好的。”

“暖风。”符蕾忽然想哭,都是自己没能力。

“你不用每天加班,也不用好几年都不买一件新衣服,如果为了让我上重点高中,而让你受苦,我会心不安的,”秦暖风上去搂紧符蕾放柔声音,“何况,上了大学后我一定会到城里去,我现在多陪你三年有什么不好?”说着将头与符蕾的头靠在一起。

符蕾终于忍不住,抱紧女儿,低声地哭起来。

丁煜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这种洒狗血的场面他一点兴趣也没有,人靠在墙上,然后听到秦暖风说“人家上重点高中,我们不稀罕,如果别人因为上重点高中而考上了好的大学,那我就比他们考个更好的”时,嘴角微扬了一下。

终于还是决定留下吗?原以为她会毫不迟疑地选择那所重点高中,逃开这里,现在看来,还可以继续折磨她了。

算了,不进去了,他往外走了几步,找个游戏厅玩通宵。

进了高中,日子还是跟往常一样,唯一变的就是秦暖风不再和丁煜同校了,虽然仍是在一个镇上。

除了在家里丁煜依然与她为难,在学校里,再也没有发生过丁煜闯祸让她来背的事情了,但是,这样的情况反而让她更想知道丁煜是不是又闯祸了,是不是又旷课了。但上次遇到丁煜的同学胖子,他说丁煜现在安分了不少。

高中里很大一部分还是以前初中里的同学,秦暖风也不觉得陌生。

高中分班是按中考成绩分的,前十名分别分配到几个班里。秦暖风是第一名,但她看到还有一个人的总分是与她一样的,她很奇怪,就这个分数来说重点高中应该稳进的,怎么也和她一样在镇上读高中?

后来上了高中才见到与她同分的那个人,是个男生,名字叫吴征,人比丁煜稍矮些,戴了副眼镜,有点书呆子的样子,和秦暖风不是同一个班。每次遇到吴征,秦暖风总是冲他微笑着点头,但他却只是扶一扶眼镜便逃也似的走了。

其实吴征长得并不难看,只是看上去有些呆,学校里的女生都偏好成绩好的男生,有一次在校联欢会上吴征将自己写的小诗朗诵给大家听,站在舞台上的他忽然就没有了书呆气,整个人显得自信而沉稳,于是很多女生就开始说他帅,秦暖风的一个女同学就老在她面前说吴征怎样怎样,还写了情书让她看看行不行,却从不敢送去。

后来学校派吴征和秦暖风去城里参加数学竞赛,那个女同学才塞了那封改了无数次的情书给秦暖风,让她转交给吴征。

秦暖风有些为难,她从没做过这种事,要是人家不要,那多尴尬,回来又不好跟那个女同学交代,但那个女同学苦苦哀求,她只好答应了。

坐车去城里要两个多小时,临行前符蕾替秦暖风准备了几个苹果让她在路上吃。秦暖风想了想,拿了两个苹果出来偷偷地放进丁煜的书包里,却从他的书包里掉出来一张纸,字写得很大,即使秦暖风没想偷看,只一眼还是看得清楚,是市体校的邀请函,秦暖风看到这几个字,忍不住捡起来又看了几眼,是市体校觉得丁煜的篮球打得好于是邀请他到市体校读书。

丁煜从没说过,也不知他是怎么决定的。

一路上秦暖风一直在想这件事,直到快进城的时候才想起那个女同学托付她的事,她有些忐忑,回头看看坐在车尾的吴征,想了想拿了个苹果出来,走到吴征旁边。

“这个给你。”她把苹果递给他。

吴征一愣,抬头看看她,又马上低下头,扶了扶眼镜道:“我吃过早饭了。”

“不是让你当早饭,是我多带了,正好给你一个。”秦暖风直接将苹果放到他腿上。

车震动了一下,苹果险些从他的腿上滚下来,他忙下意识地抓住,又觉得不好意思,松开手,低着头冲秦暖风道了声谢。

秦暖风心想,他果然是有些呆,于是又把藏在背后的信递给他:“这个也给你。”

他怔了怔,又习惯性地扶了扶眼镜:“这个是什么?”

“你看了就知道。”秦暖风不太好意思说,把信直接放在他腿上,就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数学竞赛他们得了第二,输给了那所秦暖风原来想考的重点高中的代表选手,这已经相当不错了,镇上高中十几年没拿过这么好的名次了,但秦暖风心里想,得再用功些,不然真的要输给重点高中的那些家伙了。

回到家,天已经黑了,妈妈还在加班,丁煜居然在家,秦暖风看到他,就自觉地到厨房里做饭。

三个菜热了一下,秦暖风端了饭菜走过去,对丁煜道:“吃饭吧。”

丁煜却说:“我吃过了。”

秦暖风“哦”了一声便自顾自地吃起饭来。

平常这种情况,丁煜早回自己的卧室去了,今天他却坐在秦暖风的对面没有走的意思,秦暖风微微觉得有些不对劲,抬头看了眼丁煜,却见他也正看着她。

“你动我的书包了?”他冷冷地说。

秦暖风一怔,点点头:“我塞了两个苹果给你。”

“谁让你动了?谁稀罕你的苹果?”他的声音略微提高了些。

“我没有乱动里面的东西,”秦暖风放下碗解释,但想到那封邀请函,也不知丁煜是怎么决定的,犹豫了一下,“只是有东西不小心掉下来了。”

“什么东西?”

“那封邀请函。”虽然是邀请函自己掉下来的,但秦暖风还是觉得有种偷看了别人隐私的感觉,她低着声音道,“你到底会不会去?”

“还说没有乱翻,什么掉下来,分明是你自己翻到的!”丁煜站起来,指着秦暖风,同时对着她手中的碗一拍,那碗就倒扣在桌面上,“我去不去关你什么事?!”

秦暖风吓了一跳,忙把碗反过来,里面的饭菜都扣在了桌子上,她伸手去捡,对丁煜的行为没有任何反击,因为已经习以为常。

看她毫无反应,只是默默地承受,丁煜反而更加火大了,这算什么?!分明是这臭丫头乱翻自己的包,现在看来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

他用力地往餐桌上踢了一脚,桌上的汤溅了出来。

“秦暖风我告诉你,我不会接受邀请的,你别想着我会离开这里,我就是要让你们母女一直对着我,让你们继续不安下去。”说着,他拍拍身上溅到的汤水,往自己的卧室去。

秦暖风听到他的这句话时,身体微微抖了一下,却无言以对,只是默默地将桌上的东西捡进碗里。

丁煜回到卧室,人靠在门上,没有开灯,就这么在黑暗中,外面传来秦暖风收拾碗筷的声音。

其实这是一次好机会,今年就要中考,以他的成绩是进不了高中的,九年义务教育结束,他就会成为一个无所事事的闲杂人等。

进市体校至少还有前途,何况他是那么喜欢打篮球,那天老师把邀请函给他时,他其实就该一口答应的,不知为何,只是说了句“我想想”,就把邀请函收进了书包里。

这封邀请函一直被他放在书包里,直到今天看到那两个苹果,符蕾是绝对不会给他塞苹果的,他想到的也只有秦暖风,当时他瞪那两个苹果,一股无名火就往上冒,她一定看那到了那封邀请函,现在母女两人一定盘算着他离开后的幸福生活。

他绝对不离开,就算当个闲杂人等也绝对不离开。

VOL.5

“那个,我……”吴征吞吞吐吐地说着,秦暖风站在他面前有些摸不着头脑。

放了学正准备回家,吴征说有事找她,然后就这样对着她,欲言又止。

“你想说什么?”秦暖风看到他脸都涨红了。

“那个,我……我们还小,应该好好学习。”他终于吐出一句比较长的话。

“什么?”秦暖风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我是说,是说,这个我不能接受。”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秦暖风认得,那是同学让她转交的用粉红色信纸写的情书,被拒绝了吗?秦暖风愣了半晌,有些头痛地接过,怎么跟那同学说呢?

吴征看她伸手来接,拿信的手停顿了一下又握紧了那封信,略迟疑了一会儿才松开手。

“那个,”他扶了扶眼镜,低着头,“能不能,能不能等到高中毕业,我们进了大学?”说完这句话,他似用完了全身的力气,眼睛不敢看秦暖风。

“什么意思?”秦暖风本来看着那封信正犯愁,听他这么说愣了愣。

“我……那个……我,”他结巴得厉害,用力地喘了口气,“我其实……其实也喜欢……喜欢你,我不是不想接受,只是……只是我们还小,你懂我的意思吗?”人已经在冒汗了。

秦暖风吓了一跳,虽然他结结巴巴的,但他说了喜欢她吧,是不是搞错了,分明是别人给他的情书啊。

“你是不是弄错了?”

“弄错?”吴征抬起头,有些不明所以,“什么弄错?你自己在信里这样说的啊。”

“信?”秦暖风看看手中的粉色信纸,想了想,便摊开信纸,没错,是同学写的情书没错啊,只是,只是为什么没有署名?难道……她马上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忙摇着手,“不是,这不是我写的。”那同学还真要命啊,秦暖风觉得头都痛了。

“那是谁写的?”吴征也傻了。

“是我的同学,唉,那是……”秦暖风急着解释,抬起头时,看到吴征的脸一阵青一阵红的。

丁煜准备回教室上课,虽然他知道课早就开始上了。

经过教师办公室时,他停了停,怕被班主任抓个正着。

“丁煜这小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办公室里传来班主任的声音,他愣了愣。

“看看我今天让学生预填的志愿书草稿,他的第一志愿居然是镇上的高中。”

“他不是被市体校选中了吗?”有老师插话。

“不去了,昨天刚跟我说的。”班主任叹了口气。

“他能考上高中吗?”那个老师又说。

“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丁煜低着头,看墙角的蚂蚁往墙上爬,又掉下来,很自不量力的样子。他轻轻地“哼”了一声,光明正大地经过教师办公室往教室走去。

“你看你考了多少分,你到底上课听没听课啊?”

“又旷课,丁煜,我看你是无可救药了!”

“为什么你姐那么懂事聪明,你却偏偏相反呢?”

耳边尽是那些早已听惯了的话,已不能影响他的任何情绪,但此时想起却觉得那么难受。

考不上高中吗?

我倒是要考考看。

周末。

丁煜居然没有出门。

吃了早饭就回到自己的房间,再没出来。

临到午饭,母女俩将饭菜摆上桌,也没见丁煜有出来吃饭的意思。

“别管他,我们先吃。”符蕾坐下来拿起碗筷。

秦暖风没听妈妈的话,跑去敲门。

半晌,没有人应。

她觉得奇怪,拧动门把,门没有反锁,她开门进去。

丁煜侧卧在地板上像是睡着了。穿着白色大T恤和牛仔裤的他,赤着脚,被刘海遮住了半张脸。秦暖风看着他的睡颜微微愣了愣。

她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睡熟的样子,即使在同一个屋檐下,他们也是各自一间房,此时他就这么躺着,卸了原本的戾气,竟然看起来有些英俊。

那是丁煜吗?

秦暖风下意识地往房间里走了一步,脚下却踩到什么东西,回过神,这才发现地板上躺着好几本书,她蹲下身捡起一本,发现是数学书,她盯了那本书半晌,又去捡另一本,是数学参考书,上面加注了很多问号。

怎么可能?除了漫画书和体育杂志,秦暖风从未见过他碰过教科书,难道他半天关在房间里就是在看书?

她下意识地又去看丁煜,却发现他已经醒了,一双眼盯着她。

“谁让你进来的?”他猛地坐起,然后看到秦暖风手里的书,顿时脸色都变了,“拿来!”他一把抢过书。

“你就要中考了,是在复习吗?”秦暖风站起来,看着他手中的书。

丁煜无意识地捏紧手中的书,这样的场面对他说无比难堪,旷课的记录无数,打人的记录无数,闯祸的记录无数,对学习嗤之以鼻的丁煜居然在看书?如果被同伴知道准会被笑死,何况是被他最讨厌的秦暖风看到。

她一定以一种怜悯而嘲笑的心态看他吧?浑蛋丁煜居然也会看书,到底行不行啊?

“谁说我在看书,我只是觉得这些书碍眼得很,想扔了它们!”说完,他将手中的书扔进门口的垃圾篓里,“出去。”他冲秦暖风吼了一声。

秦暖风平时最爱惜书本,每年开学,新发的课本她都仔细地用挂历纸包好,从不在书上记笔记,书角也不会折一下,一个学期下来,书像新的一样,也不舍得丢,从小学到初中的每本书她都小心地收藏在床下的纸盒里,现在看丁煜将书说扔就扔,有些心疼,也不说什么,弯腰将书从垃圾篓里捡起来,拍了拍,放在旁边的凳子上。

丁煜看她这样更火大,拿起那本书又丢进垃圾篓。

秦暖风愣在那里,下意识地叫了声:“丁煜?”

“出去,你没长耳朵吗?”丁煜烦躁极了,捡了地上的某样东西就朝秦暖风砸过去。

却是一把钢尺,在空中回旋了几下,直直地朝着秦暖风的脸飞去。

太过突然,连丁煜自己都不知道扔的是什么,秦暖风只来得及偏一下头,本来是朝着她的眼睛飞去的钢尺打在她的额头上,一道血红。

丁煜傻住。

“丁煜在数学测试上罢考,而且当着老师的面撕掉了试卷。”某个同学从她以前的学校,也就是丁煜现在就读的学校带来这个消息。

秦暖风今天一下课就听到这个消息,随之而来的是丁煜的数学老师,他气急败坏地冲进她的教室,怒气冲天。

这是多严重的事,秦暖风觉得自己额头的伤口刺骨地疼痛起来。丁煜到底想干什么?他非要把一切搅得一团糟才肯罢手吗?

安抚了数学老师,秦暖风请了一节课的假便冲到丁煜学校的操场边,那里有一棵很老的槐树,丁煜一闯祸就会躲到那里。

外面下着雨,在槐树繁茂的枝叶的遮挡下却只有很少雨漏进来。丁煜惬意地躺在粗大的槐树上,透过雨雾望着前方。

他在等秦暖风,每次自己闯祸便会躲到这里,这里只有秦暖风知道,他喜欢躺在高高的树上,看秦暖风跑来责问他,最后又被他气得全身发抖的样子,所以他从不因为秦暖风知道这里而换地方,这是他的乐趣之一。

而今天的心情有点不一样。

其实刚才的测试,一开始他是想好好考完的,只是一摊开试卷,心中想到的却是周末自己在房间看书被秦暖风看见的糗样,然后是她额头的伤口,一滴滴的鲜血顺着她的脸颊淌下,到最后,他甚至看到自己的考卷上也有了一滴滴的鲜血,他快疯了,抓起试卷便一下撕得粉碎。

为什么会这样?他弄不明白,但他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在扔出那把钢尺时心中明明喊着的是“快让开”,是怕秦暖风受伤吗?是自己心软了吗?

伸手摘了片树叶,咬在嘴里,最近似乎都不会主动去找秦暖风的麻烦了,似乎再也没兴趣把她弄得遍体鳞伤,当然周末的事情除外。这说明什么?难道自己真的开始对她心软了吗?那么对她的恨呢?丁煜努力地回想着,自己对她似乎已没有最早时的咬牙切齿般的恨了。

嘴里的叶子被他咬出涩涩的苦味来,他皱皱眉,吐掉,这时看到雨雾中秦暖风正撑着伞过来,他坐起身。

不想就这么原谅她,他不要自己心软下去,而为了证明自己还是那么恨她,一定要做点什么,眼睛越过已经走近的秦暖风,望向操场,他似乎有了主意。

“跟我回去,向老师道歉!”秦暖风撑着伞站在槐树下,仰着头对树上的丁煜喊。

丁煜头也没回,眼睛看头顶茂密的槐树枝叶。

“你想让我回去道歉也可以。”他说。

秦暖风愣了愣,没想到他会这么容易答应。

“但要和我做个游戏。”

“什么游戏?”

“是……”丁煜忽然从树上跳下来,落到秦暖风面前,一下拍掉她的伞,“你去操场上跑五十圈,就现在。”

他是存心想要折磨她,四百米的操场,五十圈,她会跑吗?他看着秦暖风冷冷地笑起来。不跑,算她认输;跑,迟早会跑死她。

其实是很孩子气的想法,可他此时偏偏就想无理取闹。

秦暖风怔怔地看他,他是故意的,她完全可以不理会而甩手走掉,却在看到他的冷笑时,莫名地升起一股倔犟。

“如果我跑完,你就会好好地去学习吗?”

“你能跑完吗?”他反问。

“好,我跑。”秦暖风脱下身上的外套,“我跑完,你就要去好好上课!”

这个人希望她付出什么代价,得到什么下场?如果这是他要的,好,她奉陪。

其实她真的是很倔犟的,所以她跑出去,顶着大雨,一个人,在操场上跑起来。

没想到秦暖风会真的去跑,丁煜反而愣住了,半晌才回过神,这个蠢女人,她那么瘦弱,能承受二万米的运动负荷吗?跑死你,你死了算了。他暗自骂着,心中应该为又可以狠下心去折磨她而高兴了,但不知怎的,居然高兴不起来。

该死!他低咒,决定不再去看操场上的秦暖风,捡起地上的伞,转身,走了。

自己也记不得跑了几圈了,只是不停地跑,全身已被雨水打湿,人变得越来越重,雨水渗透了额上的纱布浸湿了伤口,整个头都痛起来,还有鼻腔,呛进了水,连呼吸也变得生疼起来,周围好像围了好多人,但却看不清他们的脸,他们在喊着些什么?也听不清楚。

是不是快死了,如果这样一直跑下去,很快就会死了吧?死了,是不是就可以摆脱那缠绕她多年的愧疚?人忽然轻松起来,如同放下了个包袱,眼前出现了好多人的脸:妈妈的,丁煜的,同学的,老师的……一张张地出现,最后搅在一起,乱作一团。

好像有人在叫她的名字,但她不想停下来,也不想回头,就像一只停不了的陀螺,也不知道自己在执著什么。

丁煜就在人群中,看着秦暖风一圈圈地跑,与其说是在奔跑,她的样子更像是在做垂死挣扎,就快不行了。这样的折磨算是最狠的一次吧?是不是该就此罢手?

他想着,人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几步,等他发觉已走出人群站在跑道上。

该死!他猛地又退回来,关他什么事?这是她自找的!他不允许自己心软,而就在他狠狠地退回去时,人群中有人惊呼。

怎么回事?他抬头,跑道上,秦暖风已跌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肺炎。

由高烧引起的严重肺炎,秦暖风昏迷三天了。

篮球自手中飞出,带着“呼呼”的风声落入篮筐。

丁煜一屁股坐在地上,猛喘着气,全身都是汗。无法不去想,满眼满脑子都是秦暖风脸色苍白的样子,挥不去,抹不掉,无论他做什么,哪怕是他最爱的篮球也无法让他不去想,他拼命地投篮,不停地出汗,他脑中依然是秦暖风的脸。

他是怎么了?丁煜一下子站起来,自己也无法理解自己了,人走到篮下,蹲下身,捡球,手伸到一半又缩回来,抚上自己的脸,已不再疼,却依然觉得火辣辣的。

“你害死暖风了,你害死她了!”符蕾一巴掌挥过来,“啪”的一声。

这是她第一次打他,以前无论她再骂,再摩拳擦掌地追打他,却从没有真正打过他,而这一次,她却一巴掌狠狠地挥过来,没有手下留情,似乎真的想就这么打死他,她是真的恨他,因为秦暖风真的差点被他害死了。

丁煜抬起头,看着头顶蔚蓝的天空,秦暖风真的会死吗?他又一次问自己。

医院。

夜已深,走廊里寂静无声。

丁煜靠在走廊的墙上,书包扔在脚边。他已经等了很久,等符蕾离开,他知道每天这个时候,她会回家一次。

不知道为什么会来这里,只是不知不觉中已来到秦暖风的病房门口,不知不觉中已等了这么久。

病房门终于打开,丁煜一闪身,隐入角落里。符蕾走出来,原本已苍老的脸显得愈加苍老憔悴。她叹着气,根本没有心思注意周围,她轻轻带上门,直接转身往丁煜躲藏的角落的反方向走了。

丁煜这才走出来,愣愣地看着符蕾的背影,她似乎老了很多,他从没见过她哭泣却完全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样比哭泣时痛骂自己的她更让人受不了。丁煜别过头,不再看她的背影,他的眼睛盯着病房门上被人抓得蹭亮的门把,犹豫起来。

该进去吗?进去又该做些什么?向秦暖风道歉?还是冷眼看着她垂死挣扎的样子?她会不会死?他又一次问自己,手用力地拧了下门把,终于没勇气推门进去,他放下手,觉得自己不该来,确切点说现在秦暖风的下场是他报复的最完美结果。他用额头抵着门,不知道自己在留恋着什么,没有转身离开。

“你妈已经好几天没煮饭给我吃了,衣服也不帮我洗,所以你最好快点好起来。”半晌,他对着门轻轻地说了一句,又装作极不屑的样子,“你快点好起来,这次算你赢了,我会好好地学习。”

几天后的食堂门口,当数学老师拿着饭盒经过时,丁煜看了她半晌,走上去。

“老师。”他叫了一声,快一米八零的身高让数学老师显得更小巧。

数学老师一向不怎么待见他,看到是丁煜只是“嗯”了一声。

“你中午有时间了吗?”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道。

“有事吗?”

“我有几道题问你。”丁煜说这句话时不像平时那样趾高气扬。

数学老师怔了半晌,又打量了一眼丁煜:“呵,今天太阳从西边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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