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请进。”
“啊,江崎医生你好,我是仲间小樱,上周二已经预约过今天的采访了。”
结果到这周末才排上,唉。
“我知道,开始吧。”
……
“江崎先生对心理学的造诣真是令人拜服!最后一个问题,请问您对反社会型人格障碍的理解是?”
“……仲间小姐是实习生吧?”
“这个,是的……您怎么知道?”难道她问的问题太幼稚了?
“我该下班了,”男人答非所问,“刚才你拿录音笔时我无意瞥到你的包里有公交卡,正好附近有个车站,我们不妨边走边谈,关于你最后一个问题……我可以给你讲个故事。”
贰
夕阳无限好。
公主端坐榻上,四周鸢尾花灿烂如霞。
暮色中,公主姣好的面容隐隐有些看不真切,但羽生仍可以感受到她柔情似水的目光,轻纱若梦,笼罩着他,叫他不自觉沉迷其中,永远臣服。
“清和,任务完成了吗?”清丽的声音在偌大的庭院中响起。
“……是。”清和俯身于地,低到不能再低。
公主不赞成的蹙眉,微启樱唇,“可是,据我所知,藤崎家族还有余孽尚存,”她缓缓摇动雪白的蝙蝠扇,“清和,你撒谎了。”
少年低伏的身躯猛地一颤,他的声音染上几分惊惧,“是属下的错,藤崎一族一百六十三口人已俱死,惟其小儿藤崎泉下落不明。”
他以额碰地,“请公主殿下息怒,属下原想私下解决此事,以免殿下烦心,绝非故意隐瞒。”
正处在变声期,少年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清亮,有些沙哑,但透着坚定,却也别具魅力。
“嗯,”公主似乎很愉悦,笑意漫上眼角,两把羽扇似的睫毛又浓又密,“我相信呐,清和的话,一定可以做到。”
“清和,最喜欢你了。”
最喜欢你,听话,好用,像杀人的利器。
晚风徐起,请和卑微的抬眸,深邃的蓝眸后是炽热汹涌的爱意。
璃子殿下,他的公主殿下,是多么的美丽高贵呵……。
知道自己身份卑微,他小心藏好自己对女主人的心思,也从未向公主表露过一丝的情意。
他不配做这些,这样做不仅是对殿下的玷污,也会让他从公主府暗卫中除名。
他愿意做她的利刃,铲除一切有可能对公主不利的威胁,只求留在她的身边。
尽管,他是一头狼。——自小被抱在全日本最尊贵的皇长女身边,像狗般驯熟。
十几年的时间,由于他本身天赋异禀,再加上日本最杰出的阴阳师的悉心培养,他迅速化为人形,成为公主府顶尖的忍者之一,为她铲除敌手,扫清障碍。
年岁渐长,他执行的任务危险系数越来越高,难度也越来越大。
这次藤崎府上一战,老奸巨猾的藤崎健太郎竟然请了山鬼家族的六大忍者暗中埋伏。苦战中又遭偷袭,他差点……就回不来了。
想到这里,清和眼中飞快闪过一丝如悔似恨的暗芒。他沉默地叩首,拖着重伤的身体离开了。
一滩血迹留在他刚才停留的地方,粘稠无比。叁
落日渐渐湮灭,远处山间的渔火一明一灭。
公主轻啜一口茶,姿态绰约。
蓦地,空气中隐隐传来几股波动。须臾间,数名黑影凭空出现,十几个黑衣箭袖的男子跪伏在她面前。
为首的男子双手捧着一条白色狐裘披肩,略作迟疑,小心翼翼的上前披在公主肩上,随后便再跪于地。
仔细看去,素来冷漠寡情,双手沾满鲜血的暗卫首领手指有微微的颤抖。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高踞于榻上的,不是娇嫩的花朵,而是一条吐着芯子的毒蛇!
璃子公主,这位天皇甚爱宠的皇长女,从小到大便展现出非凡的谋略,一双素手翻云覆雨,排除异己,阴狠决绝。
她拥有最正统的皇室血统,无可否认的下一任天皇继承人,骨子里流淌着冰冷的野心。
所有不识她真面目的人,都如飞蛾扑火,爱慕的义无反顾,像那头无知的愚狼。
而所有深知她脾性的人,只想祈祷一生不要出现在她面前,宁死不愿与她为敌。
因为她没有心,没有情,也就没有弱点。
斟酌了一会儿,他不带一丝起伏的开口,“启禀公主,藤崎遗孤泉已被抓捕,请您决断。”
暗卫和忍者不可带有一丝感情,哪怕刀尖逼近眼前一厘米也要保持冷静的头脑。这是公主宫里的规矩。
公主正在沏茶,淡淡的雾气里,她的笑容难以捉摸,“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新玩具来了呀……”
她的语调幽幽一转,“那么,旧的也该清理掉了。”
茶香袅袅,她的话音随着茶香消散在空气中。
日薄夕山,气息奄奄。
肆
晌午暑气逼人,光线刺目,照在水面上远远望去像是液体的金子在流淌。
岸边碧草如茵,一排绿柳笼下大片浓荫,水汽阵阵,倒也凉爽。
树荫下,羽生屈膝静坐,手持竹制鱼竿,凝神静气,几乎要融在绿意中。
璃子的宫内月湖中,投放了许多锦鲤。和一般观赏性鲤鱼不同,这锦鲤是有灵气的,凡人吃了可以养颜调身。
此鱼名唤清童,藏匿于隐山溪流中,很是难寻。清童有市无价,公卿大臣们费尽心思得了一条便视若珍宝,而璃子却不甚在意,当初好奇让羽生去隐山捉来一些,后来觉得无趣了就悉数丢进了月湖。
但羽生觉得常食清童对公主的身体有好处——她理所应当得到最好的——所以无事时就在河边垂钓,只不过清童向来灵敏谨慎,他常常一动不动就是一天。
他在鱼饵上注入了一丝灵气,绿幽幽的水面上以鱼饵为中心生发出淡淡的涟漪,又在水面上隐去。
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和涟漪中的蓝光像极了璃子的眼睛,羽生的思绪悄然飘远……
他被阴阳师捕获又调教了几年后第一次走进璃子的宫里。那时候璃子刚刚九岁,羽生一见小小软软的璃子就喜欢得不得了,像着了魔般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他甚至觉得他受了这么多的苦都是值得的,都是为了遇见她……
璃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见过妖怪是什么样子,对这个清俊隽秀的狼少年很好奇——听说狼这种妖怪一贯高傲——于是璃子歪着头,笑眯眯的告诉羽生她想骑狼。
下一秒一头身长两米的苍狼威风凛凛的站在她面前,他蹭了蹭璃子就乖乖卧下,还摇着尾巴眼眸亮晶晶的一副“快上来”的表情。
璃子:……别是一头假狼吧。
于是璃子知道人称向来孤傲的源羽生对她没有丝毫的傲气,她挥挥手他就乖乖现出原形任她玩弄,陪她玩耍。
简直低到了尘埃里。
果然,忠心的狗什么的,最想让人玩坏了……
怀着这样的想法,璃子揣着一本古籍让人叫了羽生过来。
“羽生,我偷偷翻了安倍先生的古籍,上面写着向东三千公里有一座隐山,山顶的崖尖下有一株青羽莲草,凡人吃了可以飞呢。”
璃子和羽生坐在木廊边,她的杏眸闪闪发光。
“公主想要吗?”源羽生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嘴角不自觉向上翘。
“那还用说!不然我为什么告诉你呀,”璃子撅起小嘴,有点蛮横的拽上羽生洁白的耳垂,“总之,你必须把它拿给我。”
其实璃子的手劲很小,只是她清楚和哺乳类妖物一样,源羽生的耳朵十分敏感,怕痒得很,旁人是碰不得的。
果然,小少年纤瘦的身体轻轻颤抖着,耳朵像充血一样红。明明难受的不成样子,但因为扯他耳朵的是自己心爱的姑娘,羽生没有挣脱,反而向璃子那边俯身,将敏感的耳朵向她手里送,方便她更恶劣的揉捏。
只要是她,做什么都行。
“嗯……三日,”源羽生用力忍住喉咙里的呻吟,他向公主保证,“三日后我一定将那株草带回来,献给公主。”
在等待的三天时间里,璃子对自己以后也可以像羽生一样飞天充满期待。她一点也不担心羽生拿不回莲草,她的少年向来对她言出必行,一次也没有叫她失望过。
果然,三天后羽生回来了,装在玉盒里的仙草完好无损,只是……源羽生成了一个血人。
哎呀呀,会死吗?璃子在他床边支着头,漫不经心的想。
看着昏沉不醒的少年,璃子微微俯身,黑亮的垂发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像深海里的触手。
樱唇一张一合,尾音缱绻,向对深爱的情人倾诉衷肠——
“呐,羽生,不要死啊……”
“活过来,好不好……”
她的声音是那样轻柔,她的眼眸却是那样冰冷。
呵,我还没有玩够呢,可怜的小狗。
所以,别死。
一阵水花打断了羽生的回忆,他蹙起眉头一边将清童拉上来一边问,“什么事?”
“公主叫你。”来人传完话就消失了。
羽生连忙动身,他提着竹篓,瞥见里面两条清童鱼鳃一开一闭,冷峻的眉眼柔和下来。
伍
公主在清凉院内纳凉,像往常一样宴请家臣、幕僚。
羽生小心地将做好的清童刺身呈上来,公主却胃口缺缺的样子,她在摆弄一个金丝楠木的小盒子,“你替我尝尝。”
羽生依言俯身拿了银筷去尝,璃子看着他宽阔的后背,从盒子里拿起一样东西飞快地刺向他的心头。
“为……为什么?”被阴阳师的符咒束缚于阵中的羽生几乎崩溃,他被最信任的人刺成重伤,灵力几近枯竭,就连人形也差点维持不了。
他向来寡言,却固执的望着那高高在上的少女。她的手中,握着一把蘸血的匕首,嗜灵。
嗜灵一出,群魔尽灭。
公主浅笑晏晏,她温柔地用细绢拭去刀刃上的血迹,说出来的话像浸了蜜的毒,“因为……你没用了呀。”
所以,被我厌弃了。
她抚摩着尚有余温的刀面,如同抚摸情人般缱绻。
璃子平静的看着座下为自己出生入死的狼少年,被灵阵内的杀招逼得节节败退,形容狼狈。
一阵蓝光乍现,伏趴在地上遍体鳞伤的少年,终于支撑不住现了原形。
一头两三米长的苍狼,趴在地上低低地喘着气,濒临死绝。
公主放下嗜灵,以扇掩面,精美的刺绣扇面后,她勾起嘴角,红唇如血。
正值盛夏,清凉院内茂柳连阴。
水琴窟上,竹筒微斜,细水成线,发出清雅的琴声。
本是一派悠然惬意的气氛,但在场的家臣无不噤声危坐,心头上恍若一把太刀高悬。
璃子公主,竟无情如斯!
“虽然源羽生已经没用了,但他身上尚有些有价值的东西,”公主像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一双杏眸扫过她座下的一众家臣。“比如,谁想要他的血?”
恍若晴天霹雳砸上并不平静的心湖,人心蠢蠢欲动。
毕竟,妖物难得,妖狼又浑身都是宝。
知道璃子公主杀伐果断,不喜欢扭扭捏捏,短暂沉默过后,一位橘家的男子壮着胆子,小心翼翼的措辞,“璃子公主殿下,小臣想要妖狼的血。”
“那么,去取吧。”公主毫不在意的回答。
开了先例后,欲望如同肆虐的洪水,争先恐后的请求被一一满足。
蓝宝石般的狼眼。
锋利的狼牙。
壮身的狼肉。
延寿的狼血。
羽生的气息越来越弱,他的舌头没有了,只能从喉咙发出呜呜的叫声。
他只剩下了一只眼睛,蓝眸布满血丝。他死死的盯着远处身着华服的高贵少女。
她坐在高大的柳荫下,紫藤萝花如瀑布一般垂下,影影绰绰。
尽管他已经很努力的睁大眼睛,他还是看不清她的面容。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终于垂下,湮灭最后一丝光亮。陆
公主宫内最近出了两件事。
一是公主又收了新的家臣,名为藤崎泉的俊秀少年;二是公主府闹鬼了。
刺身中会莫名其妙多出血,井中常有幽怨的呜咽,夜里悬在天上的,不是清月,却是一只幽蓝的兽眼。
又是一年秋风扫落叶。
公主身着十二单衣,华贵非常。她跪坐在和室中,闭目养神。
隔扇开着。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她得力的属下、家臣,死人的脸色苍白,没有焦距的瞳孔涣散。
她似浑然不觉。
天边残阳似血,一抹黑影自走廊逼近。
那人衣衫褴褛,恶臭逼人,以一种奇异的姿势在地上爬着,膝行过后,是两道粘稠腥臭的血迹。
他像一只怪物,皮裹枯骨,面目全非。杂草似的头发呈现出衰败的颜色,一只蓝眸,闪着凶狠的光。恨意,喷薄欲出。
公主一动不动。——她动不了,整座公主宫苑的上空,笼罩着冲天的阴云,间或有低沉的雷鸣,翻腾不休。
干裂的依稀可见白骨的手颤巍巍探进门里,羽生僵硬地抬起他血肉模糊的脸,看着娴静似姣花照水的璃子,狼哞凄厉,他的吼声异常阴冷刺耳。
“为什么!我对你如此忠心耿耿,可是你……”他绝望又激动,眸中射出仇恨的光,伴随一声长啸,他对着公主猛扑了过去。“可是,你却任人将我生吞活剥!”
血与泪交织的控诉,叫人窒息、绝望。
羽生俯身看着身下的公主,她的面容是那样沉静,丝毫不慌乱。
是啊,无论是什么时候,她都是那样一派从容,闲听风雨。也就是那样从容的看着自己一点点被人蚕食。
他真的好恨,于是疯狂的怨气驱着他从土里爬出,从阴司回阳,向他的女主人报复。
羽生颤抖着,泄愤般的把自己的脸凑向公主,碰到她柔软的樱唇。那一瞬,他突然想对公主说,你可知道……
但是,公主皱了下柳叶般的细眉,她滑如匹练的墨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枯,她如婴儿般娇嫩的肌肤迅速脱水,眼角渐渐松弛,甚至,躯体开始腐烂,生斑。
是了,他现在是至阴至毒至邪之物,哪怕是有修为在身,也抵抗不了他的怨气,就像那当初将他困在阵中的阴阳师安倍圭吾一样,早已曝尸在外,更别说娇娇柔柔的公主了。
羽生怔怔的看着他挚爱的公主变成白发苍苍十指黑的老妪,他龟裂的嘴唇费力的蠕动,无声说了几个字。
随后,一滴浑浊的泪从眼眶中滚落,没入公主鲜艳的衣襟。
你可知道我有多恨你。
你可知道我有多爱你。
一阵风起,那形同干尸的两人蓦地化作齑粉,随风散去。柒
“后来呢?”短发女生听得入神,忍不住问。
仲间小樱心想,不愧是年轻有为的心理医生,这么一讲她也有所领悟。
等等,她们的杂志也不是专业心理学杂志,偏向各领域成功人士的八卦逸闻,主要受众是年轻人。江崎医生这样的说辞,既不太枯燥,又能成功吸引青年人的关注。
难怪他问自己是不是实习生,原来一开始就被看穿了吗,还毫不费力地给他们杂志找了相当有吸引力的好内容,怪不得主编大人要她想尽办法约到江崎医生的采访。江崎前辈,真是厉害啊……
准实习生杂娱记者仲间小樱的脸悄悄红了,她小心抬眼打量被称为“圈外男神”的江崎羽生。
雪纺衬衣和黑色小马甲勾勒出他的宽肩窄腰,结实的小臂上搭着他的墨蓝色西装外套,衣领处几颗琥珀扣子没扣,露出性感的锁骨。
春末夏初,明媚的阳光薄薄的照着他,他的发丝呈现出幽蓝的色泽。
“没有后来了,”江崎羽生淡淡道,“公主的心理是残缺的,一生下来就有反社会型人格障碍,不懂感情,冷血残忍。”
他的声音低下来,无端的教人想落泪,“再忠心的人,对她来说也不过就是一个玩具,死了就死了。”
“这样啊……”仲间小樱唏嘘不已。
突然,江崎羽生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他飞快地摘下墨镜,紧抿的唇微微张开,像离了水的鱼。
一双湛蓝如海的眼睛死死盯着对面,震惊,幽怨,爱慕……他眉眼间的变化十分复杂。
那感情太过浓烈,就连迟钝的仲间小樱也能感受到。
他怎么了?
仲间小樱很奇怪,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越过宽阔的马路,对面是一家古色古香的和式茶屋,可能是跟随潮流想要多吸引顾客的关系,茶屋临街是一面巨大的落地玻璃窗。
窗内,跪坐着一位身穿白色和服的妙龄女子,她微微低头,露出修长洁白的玉颈。十指蹁跹,沏茶的动作行云流水。
她的侧影美得像是一幅画卷。
蓦地,小樱听到身旁江崎羽生又轻又快的喃喃,“公主。”
像大提琴一样,好好听哦耳朵都要怀孕啦……江崎医生好像从来没有这么温柔的说过话,仲间小樱愣愣的想着。
等等,他叫她……公主?!她睁大了眼睛。
白衣女子似有所觉一样转过头,隔着马路静静地望着他们,缓缓勾起一个清浅的微笑。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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