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成六年 早春之夜。

极近奢华的宫殿内 却因为没有足够的灯烛照亮 处处都透着漆黑的死气。长公主季听坐在梳妆台前 静静的听门口小太监与小宫女聊天——

“真倒霉 分到什么差事不好 偏偏分来伺候长公主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伺候的 白白沾了许多晦气。”小太监唾了一声。

小宫女紧张道:“你小声点 别让长公主听到了。”

“听到又怎么了?她这次犯的可是谋逆大罪 即便皇上想保她 也要看满朝文武和天下百姓答不答应 ”小太监十分不屑 “若我是她 现在就自尽了 至少能求一个体面 不过她那种贪生怕死的人 估计也不敢如此。”

小宫女有些为难:“你别这么说 长公主平日里待咱们 其实还是不错的。她……她是个好人。”她清楚的记得 自己当初刚入宫时犯了错 还是长公主为她说情 才为她免了刑罚。

小太监听到她这么说 似乎有些惊讶:“你是不是疯了 竟然觉得长公主是好人!谁不知道她生性浪荡、嚣张跋扈的?她公主府的后院 单是男宠就有八百 就连咱们申屠丞相 当初也被她抢进府里羞辱过 这样的女人 怎么可能是个好人!”

“可、可当初申屠丞相被皇上贬为贱籍 还送到风月楼那种供人取乐的地方 若不是长公主将他带回家 恐怕要受尽羞辱……”

“得了吧 她那是见色起意 你真当她是好心救人?也就是皇上仁慈 才纵着她胡闹……明明是一母同胞 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般大呢?”

话音刚落 两个人便被叫走了 宫殿里再次恢复了安静。

季听着一身正红宫装端坐在梳妆台前 回味一下方才两人的对话 眼底闪过一丝讽刺。

不得不说皇帝好手段 这些年往她身上泼脏水的时候 还不忘树立自己仁君慈善的形象 以至于他今日说她谋逆 哪怕拿出的证据可笑无用 也无人信她。

也是她蠢 一直被皇帝的伪善面目所骗 从未对他起过疑心 将他当做自己的命一般看重。

他登基的第二年 便不听劝阻将兵权奉上 又为了他能坐稳皇位 不惜得罪文臣武将 最后落得武将离心、世家仇恨的下场 就连她视为亲人的那些人 也因她的愚蠢惨死。

而现在 也轮到她了。

季听对镜描眉 铜镜中的她眼底的黑青 脸颊瘦得微微下陷 即便上了厚厚的脂粉 也难掩灰败的气息。

她画完眉毛 又仔细涂了唇脂 最后取出一支金凤步摇 拉开衣袖在原本就满是伤口的胳膊上 面不改色的划了一道 看着自己皮开肉绽血液涌出 再神色如常的将步摇插在鬓中。

垂珠在耳边摇曳 多了一分生气 她这才撑着桌子起身 站起时身子颤了一下 半晌才站稳了 缓缓走到正殿之中 等候皇帝的人来取她性命。

初春夜冷 殿内更寒 季听的身子微微发颤 额上也出了细细的一层汗。

不知等了多久 大殿之上才响起‘吱呀——’一声门响 接着一只描金云纹靴踏了进来 再往上便是绣了金线的黑色蟒袍 金玉腰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 身姿挺拔如临风之竹。

相貌亦是绝佳 眉如远山、目如寒潭 鼻梁又挺又直 下颌锋利如刀 气势更是清风朗日、霁月风光。季听长到这般年岁 就没见过比他更俊朗的 只可惜这人什么都好 就是品味差了点。

她看了眼他身上那些金玉之物 无视他手中端的汤药 勾起唇角打趣:“申屠大人还是这般爱穿金戴银。”

申屠川平静的走到她面前 将她细细打量片刻:“殿下气色不好。”

“嗯 伺候的那个小太监不尽心 申屠大人若是得空 替本宫打他两板子。”季听忽略血液顺着身子往下流的感觉 神色如常的扫了他一眼。

申屠川定定的与她对视 静了片刻之后才微微颔首:“好。”

季听扬了扬唇角 看着汤药进入正题:“这药是皇上让你送来的?”

申屠川并未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将汤药放在了桌子上 自己则坐在了她对面。

季听也不说话了 片刻之后轻笑一声:“皇上倒是体恤臣子 知道你曾在本宫这里受过委屈 今日便助你扳回一局 只是对本宫这个亲姐姐差了些 明知道本宫这些年对你念念不忘 却还是要你做最后一把杀本宫的刀 实在是杀人诛心呐。”

“这差事是下官亲自讨来的 与皇上无关。”申屠川依然定定的看着她 午夜寒潭一般的眼眸叫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季听脸上的笑猛地一滞 和申屠川对视后自嘲一笑:“申屠川 你有没有发现 你真的很白眼狼?”

不对 不止白眼狼 还是非不分。

连个小宫女都知道 当初如果不是她费尽周折将他纳入公主府 他就得像个青楼女子一样接客。结果这人倒好 不仅不感激 还对她心生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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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朝为官后处处与她作对 反而对当初故意把他没入贱籍羞辱的皇帝忠心不二。

申屠川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而是将汤药推到了她面前:“夜寒露重 殿下趁热喝 下官好尽早去交差。”

季听的鞋袜已经被血液浸湿 目光重新落在了汤药上:“皇上叫你这个时辰送药来 可是打算避开所有耳目 为本宫谋一个‘畏罪自杀’的下场?”

“长公主聪慧。”申屠川垂眸。

季听扬起唇角:“是皇上聪慧 将自己撇得一干二净 即便将来有人替本宫翻案 本宫的死也不关他事。”只可惜她以前瞎了眼 一直觉得稚子天真 从未想过他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

侧方的窗户突然被风吹开 寒凉的风呼呼灌入大殿 本就不甚多的灯烛又被吹灭几根 殿内更加昏暗了。

季听打了个寒颤 身子晃了几晃 脸色更加青白了。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申屠川眼眸微动 又一次开口催促:“殿下 尽早用药吧。”

季听却不肯去碰汤药 而是继续同他闲聊:“皇上这算盘打得极妙 但也不是没有破解的办法 本宫死后他为了给百官一个交代 必然要让仵作验尸 若本宫先一步在身上划上几十刀 造成不堪受刑才自尽身亡的假象 哪怕他否认用刑 恐怕旁人也不会信。”

她说完顿了一下 唇角勾起一点真心实意的笑:“嘴上说着最心疼我这个长姐 私下却对我如此下狠手 你说到时候还会有人信他所谓的仁心吗?”

“殿下。”申屠川眉头微蹙 薄唇也微微抿了起来。

季听眼底闪过一丝疲意 神色淡然的整理衣衫 将身上大小几十处伤口遮得严严实实:“行了 不过是开个玩笑 申屠大人何必紧张 夜间风凉 申屠大人先去替本宫将窗户关上吧。”

申屠川指尖微微一顿 本是不想去的 但见她颤得厉害 最终还是起身了 刚走了两步 就听到季听在身后叹息一声:“申屠川 我虽不恨你 但也真后悔当初将你从风月楼救出来。”

申屠川身子一僵 指尖微微发颤 接着突然意识到什么 原本平和的眼眸突然凌厉。

“殿下!”

季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 将藏在身上的匕首刺进心口时 仿佛听到了申屠川的声音 随后又觉得是她的幻觉。都知道申屠丞相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性子 又怎么会有如此凄厉的声音呢?

血不断从伤口溢出 她再也支撑不住 朝着地上倒去 本以为要狠狠摔下 却没想落入了一个有着凌冽雪山松木气息的怀抱。

闻着熟悉的味道 她内心恍惚一瞬 突然想起当初从风月楼将他带回公主府时 自己是何等雀跃欢喜 现在却觉得十分讽刺。若给她重来一次的机会 若是能重来……

她不仅不要赎他 还要狠狠的欺负他、折辱他 叫这个白眼狼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狠狠替自己出一口气。

季听的意识渐渐模糊 只觉得自己像一片云朵越飞越高 飞出了疼痛的身子 直直往天上飞去 接着急急下坠 陷入了彻底的黑暗。

“殿下 殿下……”

季听听到熟悉的声音 挣扎着睁开眼睛 入眼便是她公主府寝房中的床幔 以及某个少年在眼前无限放大的脸。

“我这是死了吧 ”季听眼角泛红 伸手抚上少年的脸 “否则怎么会见到扶云呢?”

她清楚的记得 她当半个儿子养大的小家伙 早已经死在了皇帝的阴谋下。

“殿下 你睡糊涂了?”少年不解的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不对啊 扶云如今都二十有一了 正值青年 怎么眼前这个却如此稚嫩?季听愣了愣 猛地坐了起来 惊愕的打了少年一巴掌。

少年猝不及防的被揍了一下 当即捂着被打的肩膀、狗崽子一样嗷嗷叫 季听看向自己发麻的手掌 清楚的感觉到每一寸手掌传递来的疼痛 眼底是惊涛骇浪。

“殿下你太过分了!是牧哥哥不准你出门 你拿我撒什么气!”少年炸毛的看着她 却在她下床后犯怂的往后退 “殿、殿下你冷静点 揍我并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凡事得好好商量……”

“扶云!真的是你!”季听定定的看了他半晌 终于激动的叫了他一声 冲过去扑进少年怀里。

扶云下意识想躲 但还是伸手把人接住了 一脸不解的问:“殿下 你怎么了?”难道是太想去风月楼见申屠川 急疯了?

季听此刻沉浸在巨大的喜悦里 什么都听不进去 她在抱完少年后 便疯了一样在寝房里打转 看着这房里的一切 她无比确定这里就是她的公主府 她被禁卫军烧成一片灰烬的家。

“殿下 你到底怎么了啊?”扶云看着她疯疯癫癫的样子 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季听猛地扭头看向他 扶云瞬间往后蹦了一步 她突然笑了起来 冲过去抓住扶云的胳膊:“好扶云 快告诉我 现在是什么时候?”

“嘉、嘉成一年 四月十七 殿下 你到底怎么了?现下连日子都记不住了么。”扶云怔愣的看着她 他生得唇红齿白模样俊俏 消瘦但不单薄 眼眸天真直率 哪怕此刻一脸崩坏的表情 看起来也十分招人喜欢。

季听定定的看着活生生的少年 终于确定了自己重生的事实。

嘉成一年四月十七 若她没记错 正是皇帝登基的第二年 这时的她大权在握 在朝中举足轻重 文臣武将同她都有往来 皇帝需完全依仗她 才能坐稳皇位 而申屠川……三日前被皇帝充入贱籍 如今正在风月楼上关着呢。

恰好在最鼎盛的时候重来一次 季听一拍桌子 聚在心口的一口浊气总算散了出来:“老天待我不薄啊!”

扶云看她这副模样 真是脸都要绿了:“算了 我还是去叫几个太医过来吧。”说罢转身便要离开。

季听忙捉住他的袖子:“往哪跑 我没事。”她在外人面前还端端长公主的架子 可在自己人面前 却是连自称一句‘本宫’都是不肯的。

“可你方才不像是没事。”扶云依然忧心忡忡。

季听勾起唇角轻笑一声 勾人的眼眸顾盼生辉:“我就是做了个恶梦 如今醒了 便有些情难自已。”

“都做恶梦了 看来还是要找太医 至少给殿下开几副安神药才行。”扶云说完又要走。

季听拉着他不肯放:“要什么安神药 如今最重要是安神药吗?”

“最重要的不是安神药 那该是什么?”扶云一脸莫名。

季听敲了一下他的脑门:“自然是去风月楼看申屠川的笑话。”既然老天让她重活一次 她说什么也该出口恶气 报一报某白眼狼的送药之仇。

季听光是想一下 便觉得十分畅快 便迫不及待的要往外走 结果刚一动身 扶云便伸手拦住了她。

季听蹙眉看向他。

“殿下 您如今好像 正是因为闹着要去看申屠川 才被牧哥哥禁足的。”扶云无语的看向她。

季听:“……”想起来了 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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