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隐达刚准备走,陶陶又说话了:“我明天回学校了。”

“明天?一个暑假真快。”

“这个暑假我哪里也没去玩,一晃就过去了。”

“等你爸爸去省里开会,我来看你。”

“你一个人去看我,还是跟我爸爸去?”

关隐达玩笑道:“跟着你爸爸,伴君如伴虎。我敢开小差?”

陶陶突然低了头,递了个纸条给关隐达。关隐达只觉得手心火辣辣的。他下楼走了很久,不敢打开那张纸条。晚风吹在脸上,软得像锦缎。

人生真是奇妙,很多不经意的事情,也许正是神秘的暗示。五年前的某个凌晨,关隐达正在招待所后面的林子里做锻炼,忽听哪里传来说话声。透过林子望去,只见一辆黑色轿车里钻出个中年男子。马上又有位夫人领着一个少女下了车。张兆林同地委组织部长正围着那位中年男子握手。那位少女雪白而文静,大人们正在寒暄,她便漫不经心地四处打量。她往林子方向张望了好一会儿,关隐达以为她看见自己了,忙转过身去。

吃过早饭,关隐达才听人说,上面派了位地委副书记来,叫陶凡。这位地委副书记,正是关隐达清早看见的中年男子。过了两天,关隐达就成了陶凡的秘书。他猜想那位少女肯定是陶凡的女儿,却很长时间没见着她。直到陶家搬进桃岭,关隐达才不时在他家庭院里见到她。听林姨叫女儿名字,关隐达才知道那少女叫陶陶。陶陶正读高中。她喜欢坐在庭院里的石头上看书,随外人怎么进进出出,她的头总不会抬起来。越是不见她抬过头,关隐达就越是想看清她的脸。她却总让他看不清,神秘得像位仙子。他见过她很多回了,仍想不起她的轮廓。有时候,他无端地想起陶陶,头脑中只是一片模糊的白。

有个秋日的午后,关隐达同陶凡坐在庭院里谈书法。林姨端了西瓜上来,说:“别光顾着说话,口都干了,吃西瓜吧。”关隐达正客气着,突然感到左脸痒痒的,像有只蝴蝶在上面挠。他偏过脸去,见陶陶正坐在他左边的石头上,睁大了眼睛望着他。他胸口猛地空了一下,那一刻,耳朵也聋了,眼睛也花了。陶陶也红了脸,忙埋下头去看书。

记得那是星期天,陶凡难得有个清闲。两人聊了会儿,来了兴头,就铺开纸来写字。陶凡总把笔塞给关隐达,说你露几手吧。陶凡的哈哈打得越响亮,林姨脸上的笑容就越慈祥。关隐达想林姨那样子就像自己的母亲。陶凡全神贯注写字了,就没人出声。草虫吱吱,清风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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