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向四周摊开着身体,像水母溶化在透明的蓝里,睡态有些饧松,风撩拨着她,但她不理风情,阳光按摩着她,她沉酣入梦。

她像云一样白,而她的梦是红的,她的足下是红红的绣鞋,身上是红红的嫁衣,头上是红红的盖头,她梦想过会有这一天,但沒想过这场梦就这么到來了,透过盖头,她看到一片红的世界:红的床沿,红的房间,红的桌子,红的窗棱,这红红得艳丽、红得热烈、红得残酷、红得血腥,女人的世界总是红的,红在女人的身体里,在白骨中酝酿,在肝胆里存蓄,在心脏里奔涌,在脉络中输送,溢在口边,就开作了唇瓣,流出身外,就排解了孤清,天色黑了,夕阳匿了,欢声歇了,贺客去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这一切似是无來由的,又似是蓄谋已久的,似前生订下的,又似是今生做就的,它就这么來了,带着浓浓的酒气,带着咚咚的步声,带着对快乐的渴望,带着对幸福的憧憬,來了,來了,红里出现了一片阴影,她忽觉双肩受力,盖头飞起在空中,她向后仰去,背上微微撞疼,她感觉有些眩晕,于是闭上了眼睛,耳边是剧烈的风声,吹得温暖而又沉重,她听到自己的名字,唤得急切而又深情,她变得心慌意乱,体内红潮激涌,好像要从**爆发,赶忙束臂掩胸,好像要从唇瓣流溢,却又被啜取一空,她感觉身心被某种巨大所压制,仿佛绑上了上铜柱,即将遭受炮烙之刑,她感到恐惧,像鸟儿听到嗡嗡的弦声;她感到孤独,像河蚌陷入深寂的泥泞;她感到无助,像在蛋的封闭中安逸、怕被谁來啄破的心情,女人的身体是残缺的,她最柔软的部分长在最爱她的人的心中,柔弱有着巨大的力量,能把离去的那一部分唤醒,弦声中绝,给了她喘息的空隙;泥泞紧绷,给了她着力的支撑,刑罚沒有到來,像风暴凝止在空中,她仍被沉沉地压制,却已不感害怕,热度传來,小腹在跳动,她感觉要与失落已久的那部分自己连通,这令她又变得有些紧张,有些害怕这重逢,怕那一部分已经变了,变得连自己也不懂,怕自己孤清得太久,无力受承那回归的热情,她感觉自己变得紧致,紧致而且透明,像一个细颈的琉璃杯,在一场沒有壶的宴上,独自面对着巨大的葡萄酒桶,桶來倒酒了,这是一种天地悬殊的轻重,杯中的红渴望家园,桶内的红渴望启封,这酒桶压着杯缘,把所有的重量都集中,而杯是如此轻薄纤脆,经不得摩擦,经不得触碰,经不得着力,经不住风停,然而这桶却忽然坠落,像天神的失手,像鬼怪的作弄,这冲击是如此巨大,像陨石砸上了窗棱,这一瞬间她身杯破碎,碎片如时光停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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